辽代避讳问题研究
内容提要:避讳是中国古代社会特有的现象,然而,关于辽朝初期是否存在避讳制度,学界仍存在较大分歧。本文根据历史文献,结合近年来新发现的石刻资料,对辽代避讳制度建立的时间、避讳的原则与方法及研究的价值等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,不但揭示出辽太祖、世宗、穆宗、景宗及义宗、章肃皇帝的汉名均是辽圣宗在澶渊之盟后追加,而且发现由于国书、使节、牒檄往来,皇太后、皇后也一度起过汉名。出使宋朝方面的契丹官员,也多临时起过汉名,导致《辽史》在记录出使经过时经常与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中所载契丹官员名字产生冲突。通过对辽代避讳制度的研究可以复史之旧,订史之误,补史之阙,有助于解决辽史研究中的重要问题。
关 键 词:避讳学/偏讳/辽圣宗/韩德让
标题注释:吉林省科技厅项目“长白山边境地区族群变迁与自然环境响应关系研究”(201701010112JC),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特别委托项目“高句丽五部与高句丽建国史研究”(16@ZH012)阶段性成果。
作者简介:姜维东,长春师范大学东北亚研究所研究员,博士生导师,研究方向为辽史,东北史;郑丽娜,长春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。
“避讳学”目前已经不再有其实际意义,但对历史研究而言仍具有积极作用,可以从细枝末节中考察出重大的历史线索。对于文献阙略尤甚的辽史研究而言,各种已经死亡的历史知识如“避讳学”、“堪舆学”、“文字学”等都是研究辽史的利器,需要引起研究者的格外关注。关于辽代避讳问题,南宋人已经不甚了解。①民国以来,辽史研究大兴,但在避讳学领域仍存在种种误解,至今尚未澄清。陈垣认为辽代其初无所谓避讳,并举《辽史·文学传》萧韩家奴在兴宗重熙二十三年所上疏中“天皇帝之考夷离堇的鲁”一语为证,②这种观点影响较大。③事实上,兴宗时期辽已有避讳之举,但仅避汉名,天皇帝耶律亿之父本无汉名,故萧韩家奴在奏疏中仍直呼其契丹名,非不知避讳也。王曾瑜则与陈垣正好相反,他把辽代避讳的范围扩大了,认为“当时官讳的范围颇广,不仅包括皇帝的御名、曾用名,还有皇帝的几代祖宗、皇太子,甚至某些皇后的名讳”。④关于辽代避讳制度实行于何时、避讳的原则与方法、辽太祖等皇帝在世时有无汉名等问题,学者皆未尝深论。兹以辽季金石文字结合传世文献讨论辽代避讳诸问题,以就教于方家学者。
一、辽代避讳制度的建立
辽、金文献中没有辽朝避讳情况的明确记录,但从圣宗以前的辽代金石文字可以看出,除了汉人传统居住区曾因习俗而自觉维护帝王名讳外,辽朝自己并没有主动建立并维护避讳制度。
辽代避讳制度正式实行是在辽圣宗时期。以1004年(宋真宗景德元年、辽圣宗统和二十二年)澶渊之盟为时间节点,在此之前,契丹政权的各项制度建设仍在进行中,尚无余力注意此等细枝末节。圣宗之前辽朝诸帝名讳依次为太祖讳亿、太宗讳光、世宗讳阮、穆宗讳明、景宗讳贤,在圣宗统和二十二年以前的金石文献中,我们发现“明”“贤”等字并不避讳,“光”字避讳亦不严格。例如,不避讳“光”的有应历十六年的《李崇菀为父彦超造陀罗尼经幢记》、⑤保宁二年的《刘承嗣墓志》、⑥保宁十年的《李内贞墓志》、⑦乾亨三年的《刘继文墓志》、⑧统和三年的《王瓒墓志》、⑨统和十八年的《李翊为考妣建陀罗尼经幢记》;⑩不避讳“明”的有应历二年的《感化寺智辛禅师塔记》、(11)应历九年的《驸马赠卫国王沙姑墓志》、(12)应历十五年的《重修范阳白带山云居寺碑》、(13)乾亨三年的《王裕墓志》、(14)统和九年的《韩瑜墓志》、(15)统和十八年的《李翊为考妣建陀罗尼经幢记》;(16)不避讳“贤”的有保宁二年的《刘承嗣墓志》、(17)乾亨三年的《张正嵩墓志》、(18)统和四年的《耶律延宁墓志》、(19)统和九年的《韩瑜墓志》(20)等等。“亿”“阮”由于并非常用字,在此期金石文献中尚未发现。
澶渊之盟后,辽与北宋建立了对等的“敌国”关系,建立并规范相关的外交仪礼也成为现实之需。“国君序昆仲,信使通往还……其周旋聘问之仪,揖让进退之节,较之各朝尤多创举,制度规程颇有可述”。(21)两朝既有庆吊之礼节,则赵宋极为重视的避讳制度,自然不能不引起辽朝的关注,在交往过程中,辽朝也建立了对等的国书、使节、檄牒避讳模式。(22)据《契丹国志》记载,辽圣宗对避讳之事极为重视,“后因御宴,有教坊都知格守乐名格子眼,转充色长,因取新谱宣读,帝欲更迁一官,见本名正犯真宗讳,因怒曰:‘汝充教坊首领,岂不知我兄皇讳字?’遂以笔抹其宣而止。燕京僧录亦犯真宗讳,敕更名圆融。寻下令国中应内外文武百僚、僧道、军人、百姓等犯真宗讳者,悉令改之”。(2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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