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家三巨擘 同门而异彩——傅斯年、范文澜、金毓黻的交往
摘 要:傅斯年、范文澜、金毓黻都是出身于北京大学国文门的著名史学家,都曾师从黄侃,得到黄侃的赞赏。但他们从北大毕业后,与黄侃关系亲疏不一。金毓黻与黄侃关系最笃,范文澜次之,傅斯年最淡。傅斯年、范文澜都有明确的政治立场,代表了史学发展之两翼,且在各自的学术机关居于领导地位。金毓黻与他们二人均有交往,对其学术亦有自己的评论,治学能谨守绳尺,本师说以为学,依违于二人之间。但国学功底深厚,重视民族气节以及对民族文化抱有深厚的情感,是他们立身行事以及学术著述的共同特点,反映了早年共同的师承对其学术的深层影响。
关键词:黄侃;傅斯年;范文澜;金毓黻;史料派;史观派;民族文化
作者简介:周文玖,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、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中心教授。
傅斯年、范文澜、金毓黻在近现代学术史上都是有重要贡献及影响的学者。他们的学术面貌,对说明近现代史学发展的异彩纷呈,具有典型意义。他们三人都出身北京大学国文门,都曾是章太炎大弟子黄侃的高足,早年有大致相类的学术根基,然离开北京大学后却走了不同的学术路径。傅斯年是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创立者和终身所长,强调发现新史料、整理史料对史学的根本意义。范文澜是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,抗日战争时期,是延安中央研究院副院长兼历史研究室主任,强调唯物史观对历史研究的价值。金毓黻在中央大学史学系任教授多年,并一度出任史学系主任,与原南京高师、东南大学的学者能够相互尊重、异中求同。他们三人都在母校北京大学任教过,傅斯年还担任过北京大学代校长。傅、范、金三人的学术风采,恰代表了三种学术趋向,从他们的师承以及彼此的交往中论析其学术人生,不仅有益于深化和丰富对这三位学者的研究,而且对从比较的视角认识20世纪中国史学的发展图景,亦有重要意义。
一、曾同为“黄门侍郎”
黄侃在北京大学任教时,慕其名,从其学者甚多。当时就有人把与黄侃亲近、受黄侃赏识的学子称作“黄门侍郎”。傅斯年、范文澜、金毓黻都被列为“黄门侍郎”。他们均是1913年入北京大学,不过傅斯年、范文澜上的是预科,金毓黻读的是本科。在北京大学期间,他们彼此熟悉,应是有所交往的。傅斯年与范文澜是同级的预科同学,互相知晓自不待言,他们与同年进入北大的金毓黻虽非同级,然由于当时学生数量较少,预科、本科同学都认识亦是可以推想得到的。这一点,从后来出版的金毓黻《静晤室日记》基本能够得到证实。论在北京大学学习的时间,傅斯年学习六年,时间最长:他1913年至1916年读预科,1916年至1919年读本科。范文澜次之,学习四年:他1913至1914年读预科,1914年至1917年读本科。金毓黻最短,学习三年:即1913年至1916年读本科。论年龄,金最长,出生于1887年;范次之,出生于1893年;傅最小,出生于1896年。黄侃任教于北京大学国文门(后改中国文学系)的时间是1914年秋至1919年秋,所授课程有《文心雕龙》、中国文学史、词章学、文字学等。三人均亲炙过黄侃学术,且因文史功底深厚和学术成绩优异,为黄侃所垂青和喜爱。
黄侃1907年在日本留学时与章太炎相识,执贽拜太炎为师,其学问和天赋得到章太炎的欣赏。在章太炎的众多弟子中,黄侃不是年纪最长的,却是最为太炎所称赞的。章太炎《自定年谱》提到的有成就之弟子,第一个就是黄侃,其宣统二年条云:“弟子成就者蕲黄侃季刚,归安钱夏季中,海盐朱希祖逖先。季刚、季中,皆明小学,季刚尤善音韵文辞”。章氏晚年曾借太平天国封号戏言学有所成的弟子,黄侃被封为天王。1913年后,太炎弟子陆续进入北大,其地位逐步取代严复时代的旧学者。黄侃1914年到北大任教也是缘于最先进入北大的太炎弟子的推荐。但在北大的太炎弟子,也不是铁板一块。沈尹默说,“太炎先生的门下可分三派。一派是守旧派,代表人是嫡传弟子黄侃,这一派的特点是:凡旧皆以为然。第二派是开新派,代表人物是钱玄同、沈兼士,玄同自称疑古玄同,其意可知。第三派姑名之曰中间派,以马裕藻为代表,对其他二派依违两可,皆以为然。虽然如此,但太炎先生门下大批涌进北大以后,对严复手下的旧人则采取一致立场,认为那些老朽应当让位,大学堂的阵地应当由我们来占领。我当时也是如此想的。”黄侃在北大,虽然代表比较守旧的一派,但影响似乎还很大。冯友兰说:“当时北大中国文学系,有一位很叫座的名教授,叫黄侃。他上课的时候,听讲的人最多,我也常去听讲。他在课堂上讲《文选》和《文心雕龙》,这些书我从前连名字也不知道。黄侃善于念诗念文章,他讲完一篇文章或一首诗,就高声念一遍,听起来抑扬顿挫,很好听。他念的时候,下边的听众都高声跟着念,当时称为‘黄调’。在当时宿舍中,到晚上各处都可以听到‘黄调’。”关于“黄调”,也有人称作“黄腔”。据刘赜回忆,黄侃“喜入酒家饮啖,醉则吟讽篇章,以次命和。其读悉准《广韵》,不差厘黍。门人咸效其声,闻者谓之黄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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