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出土材料看先秦秦汉医学
传统典籍中呈现的中国医学,若以东汉张仲景《伤寒论》为界,前后泾渭分明。《伤寒论》及其之后的时代,医学史脉络清晰,医家生活的年代及其事迹大多有确切记载,典籍作者及成书时间亦可大致确定。《伤寒论》成书前的医史记载却甚为模糊,医家及其事迹记载极少,典籍作者及其成书时间几无定论。譬如,《黄帝内经》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中医理论著作,但如此重要的医学经典,其作者却不详,成书时间也难以判断。早期医学的模糊记载,为先秦秦汉医学研究带来巨大困难。自20世纪起,随着各地考古发掘工作的开展,陆续出土了大量先秦秦汉文献,其中不乏涉医内容甚至医学专辑,为先秦秦汉医学的研究开辟了新天地。
为医学发展分期提供基础
出土涉医文献在先秦秦汉间的存量及内容差异,为医学发展的时间分期提供了基础,大致可将其分为三个时期。第一个时期为巫祝时期,即夏朝及以前,这一时期几乎不存在医药。目前,这一时期尚无出土文字材料佐证,其医学表现当如《黄帝内经》所述:“古之治病,惟其移精变气,可祝由而已。”
第二个时期为巫医交融共生时期,即商朝和周朝时期。这一时期的药物及其使用情况在《尚书》《左传》山海经》等先秦典籍中大量出现,出土涉医材料则多以疾病占卜、宁疾祭祷的形式出现,这是药石无能为力之后的选择。具体来说,出土的商代文献以殷墟卜辞和金文为主,疾病资料主要出现在甲骨占卜中;出土的战国文献以竹简木牍为大宗,南方楚地最多。郭店、包山、望山、曾侯乙等楚墓均有大量文字简出土,但这些门类丰富的出土文献中未见医学专辑,仅有新蔡葛陵、天星观等楚墓出土的卜筮祭祷简涉及一些零散的病症知识。据此我们推测,这一时期巫与医相互交融,医学并没真正脱离于巫,因此没有出现医学专著。
第三个时期为医学脱离巫术的独立发展时期,即秦汉时期。秦始皇焚毁《诗》《书》、百家语和非秦国史书,却留存“医药、卜筮、种树之书”。出土的秦代涉医文献,与法律、宗教方术方面相比较少,但放马滩秦简、里耶秦简等都有较多的疾病记载甚至医方专辑出现,如放马滩秦简《日书》记载有33种人体病症;周家台秦简《病方及其他》记载了疾病治疗方法和药物的运用。出土的汉代文献中,医学专辑开始大量出现,如张家山汉简、马王堆汉墓帛书等都含有大量的医学著作,内容涵盖医经、医方、房中术、神仙术等。许多西汉医书为目前该类别所见最早的医书,这些医书虽古朴原始,少数还有巫术残留,但医学独立发展的趋势已然显现。例如,马王堆汉墓医书《五十二病方》中,三味药、五味药甚至七味药的药方已经出现。这些成就为张仲景《金匮要略》中成熟药物配伍的形成,起到了前期准备作用。这些都反映了秦汉时期才是我国古代医学的独立发展时期。
为探讨医学水平提供条件
出土文献为探讨人体认知、医学发展水平及医籍成书时间等问题提供了条件。先秦涉医资料虽然极少,却能为早期医学特别是巫医并存时期的医学研究提供空间。殷墟卜辞和楚卜筮祭祷简虽不是医学专辑,但所涉的病症内容为疾病种类研究提供了可能。
众多疾病名与症候的出现,不仅展现了当时人们对疾病的认知水平,也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人体自身的认知程度。就脏腑疾病来说,在殷墟卜辞中,仅出现了“心”“腹”等脏腑疾病名,而楚卜筮祭祷简中还出现了以背膺、肩背、肩胛、胁等部位疼痛症状为表现的脏腑疾病。症候描述逐渐丰富,反映了战国医学较殷商医学有了一定进步。但这种进步仍然有限,上腹部和胸部疾病还难以区分,如心与腹间的诸多脏器肺、胃、肝等名称在先秦并未出现,这些脏器名却大多见于出土西汉文献中,这种差异无疑是先秦医学脏腑认知落后的反映。就现有出土资料和传世文献来看,先秦时期常以“心”“腹”代表整个脏腑,“心”的概念甚至涵盖整个上腹部及胸腔脏器,可见当时的人们对脏腑器官的认知仅停留在“心”“腹”二元区分的基础上。从此意义来讲,以楚卜筮祭祷简中对“心”“腹”“膺”等相关病症的描述,推断墓主所患为何种脏腑疾病,须更为谨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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