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代中国与爪哇的历史记忆——基于全球史的视野
提要:位于烟波浩渺的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间的印度尼西亚,是一个由18108个大小岛屿组成的“万岛之国”,爪哇岛就是这万岛之中排名第四的大岛。本文探讨明代中国与爪哇的历史关系,从单纯关注国家间的相互关系,到关注跨国群体活动及其历史书写,构成重新认识全球化发生与衍化过程的重要资源。本文选取中外史学界鲜少着意的爪哇井里汶,探究地名与港口定位、郑和下西洋与当地关系、苏南·古农·查迪与王珍娘的故事,由此追寻爪哇自东向西从厨闽、锦石、泗水,到三宝垄、井里汶、万丹、雅加达的港口发展演变史的脉络,以期有助于对早期全球化历史面貌的认知。并指出这些变化均在西方人到达前发生,以往过分强调西方大航海影响的观点应该加以修正。
关键词:明代 爪哇 郑和下西洋 井里汶 全球史
作者简介:万明(女),1953年生,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研究员。
中国与印度尼西亚的交往关系历史悠久,源远流长。爪哇岛(Java)位于印度洋和太平洋,以及亚洲大陆和澳洲大陆之间的十字路口,因自古以来就是东西方的交通要道,吸引了中国、印度、阿拉伯、波斯、欧洲、非洲等地商人在这里交汇。早在汉朝,中国已开始了与爪哇的友好往来。《后汉书》载:顺帝永建六年(131)“十二月,日南徼外叶调国、掸国遣使贡献”。李贤注引《东观记》曰:“叶调国王遣使师会诣阙贡献,以师会为汉归义叶调邑君,赐其君紫绶,及掸国王雍由亦赐金印紫绶。”根据法国学者伯希和考证,叶调即爪哇。
从全球史的视野考察,两国进入全面交流的高潮,是在公元15世纪初郑和七次下西洋时期,通过国家行为的大规模航海外交,与爪哇当地人以及中国移民发生了频繁的互动关系,对促进不同文明之间的经济、社会和文化交流都发挥了重要作用,并对公元16世纪以后的历史产生了持续而广泛的影响。
一、郑和下西洋与爪哇
洪武二年(1369)二月,明太祖派遣颜宗载出使爪哇,赐爪哇国王玺书,开始了两国交往。公元15世纪初,郑和七次下西洋,经历28年之久,“天书到处多欢声,蛮魁酋长争相迎”,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鼎盛时期。七次下西洋,明朝使团每次必经爪哇,明代中国与爪哇之间的航线,当时是一条从占城国新州港(今越南归仁港Qui Nhom)出发,直航爪哇的航线。
跟随郑和下西洋的通事马欢《瀛涯胜览》记载:“自福建福州府长乐县五虎门开船,往西南行,好风十日可到”占城国。费信《星槎胜览》云:“自占城起程,顺风二十昼夜可至其国。”可见从占城国东北的新州港出发,可直接驶向爪哇,爪哇是郑和下西洋的第二站。郑和下西洋没有航海日志保存下来,跟随他下西洋的亲历者著述成为弥足珍贵的第一手资料,即马欢《瀛涯胜览》、费信《星槎胜览》、巩珍《西洋番国志》三种书。由于马欢是通事,他的《瀛涯胜览》是三书中最为翔实的一部,其中《爪哇国》留下了当时爪哇历史与社会最为全面的纪录,下面是其中的主要记载:
爪哇国,古者名阇婆国也。其国有四处,皆无城郭。其他国船来,先至一处名杜板,次至一处名新村,又至一处苏鲁马益,再至一处名曰满者伯夷,国王居之。其王之所居,以砖为墙,高三丈余,周围二百余步。其内设重门,甚整洁。房屋如楼起造,高每三四丈即布以板,铺细藤覃或花草席,人于其上蟠膝而坐。
于杜板投东行半日许,至新村,番名曰革儿昔。原系沙滩之地,盖因中国之人来此创居,遂名新村。至今村主广东人也,约有千余家。其各处番船多到此处买卖。其金子诸般宝石,一应番货多有卖者,民甚殷富。自二村投南,船行半日许,则到苏鲁马益港口。其港口流出淡水,沙浅,大船难进,止用小船。行二十余里到苏鲁马益,番名苏儿把牙,亦有村主掌管,番人千余家。其间亦有中国人……自苏儿把牙,小船行七八十里到埠头名漳沽。登岸往西南行一日半,到满者伯夷,即王居之处也。其处有番人二三百家,头目七八人辅助其王。
费信《星槎胜览》将爪哇国置于《前集》,中外学界一般认为《前集》是他“亲监目识”之国。其中记载:“古名阇婆,自占城启程,顺风二十昼夜可至其国。地广人稠,实甲兵器械,乃为东洋诸番之冲要。”提到“港口以入去马头曰新村,居民环接。编茭蔁叶覆屋,铺店连行为市,买卖聚集”。又记载“苏鲁马益,亦一村地名也。为市聚货商舶米粮港口”。对于杜板,则仅记“杜板一村,亦地名也”。
下一篇:从出土材料看先秦秦汉医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