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萃】王化雨:从“慰反侧之诏”看元祐时期宋廷调和新旧的尝试
新旧党争是北宋后期最引人瞩目的政治事件。元祐初年,旧法派首脑太皇太后高氏、吕公著、范纯仁等,利用“慰反侧之诏”安抚新法派。此事影响着元祐时期不同派系的关系,推动着政局的发展,有助于理解北宋后期为何未能实现政治和解。
一、安焘事件
元丰八年(1085)三月,哲宗即位,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。高氏素来不满神宗新法,听政伊始便将司马光、吕公著等一大批旧法派官僚召回朝中。旧法派占据优势后,陆续对各项新法加以废黜修改,同时不断贬谪罢免新法派官员,以双管齐下的手法拉开了“更化”大幕。
高氏推进“更化”之余,也试图缓解新法派的不安和怨气。如李清臣由尚书右丞被擢为左丞。李清臣资历浅,与旧法派很少发生冲突,因此这次任命力度有限,具试探性质。不久同知枢密院事安焘被高氏升为知枢密院事。从时机上看,这次任命颇类似之前擢升李清臣,但在“人”与“职”上,二者差别不小。一方面,不同于相对缄默的李清臣,安焘与旧法派有过正面交锋。另一方面,右丞升左丞,只是副职间递迁,同知院事升知院事,则是副职升正职,属越次超擢。高氏借此更加明确地传递了自己仍会任用部分新法派官员的信息。
时任左司谏兼权门下省给事中的王岩叟坚不让步。后高氏成功绕开了封驳。王岩叟得知除命“不送书读”后大怒,上殿向高氏表达了不满。高氏起初希望平息王的怒火,但未成功。高忍无可忍,颁下“中语甚峻”的御批斥责王。高、王之争,迅速升级为君主与言路的全面冲突。最后高氏在为自己保留些许颜面的情况下,对言路做出了妥协。
言路在安焘事上的胜利,增大了他们与高氏博弈时的优势。安抚新法派不成,反损及自身权威,高氏的个人缺陷暴露无遗。要想调和新旧,她必须寻找同盟。某些与她有近似主张的旧法派宰辅,进入了她的视野。
二、谋划降诏
范纯仁在新旧问题上的态度一向比较温和。在范的襄赞下,高氏确定了颁降“慰反侧”诏书的意向。高氏拔擢安焘失败,令她再难用迁转官职等普通手段安抚新法派。言路在安焘事件后对新法派的猛攻,则增大了新法派的不安。如此情形下,唯有降诏这种直截了当、力度空前的方式,才能达到“慰反侧”的效果。
高氏与范纯仁达成共识后,未立即颁“慰反侧之诏”。何以“中辍”?李焘怀疑是遭到了言路阻扰,这一推测并不准确。首先,商议仅进行于高、范之间,未知会他人。其次,高、范在商议中未提及不许言路弹奏新法派。
但高暂缓降诏,仍与言路有关。降诏“慰反侧”事关重大,当时高氏尚难以克服言路和宰辅这两大潜在阻碍,而范纯仁在与言路、宰辅的关系方面,亦无太大优势。除无力克服潜在阻力外,四月高氏暂不降诏还另有原因:高氏并不打算赦免新法派中的“最显者”,即吕惠卿。六月下旬,高氏甫一完成对吕惠卿的贬责,便立即颁降“慰反侧之诏”,恰表明四月她暂缓降诏的原因之一,是要为惩治吕创造条件。
综上,高氏在与范纯仁商议后,明确了颁降诏书以安抚新法派的意向。然因种种缘故,她并未立即将意向转化为行动,延宕至六月,方有实质性举措。
三、诏书颁降
五月下旬,言官攻讦驾部员外郎贾种民,高氏“诏(贾)黜为通判”。吕公著要求减轻对贾的处罚,表明他亦希望缓和新旧矛盾,高氏遂就降“慰反侧之诏”与他作了沟通,得到了赞同。有吕公著的协助后,情况便大为不同。吕是旧法派元老,资历深,号召力强。他与言路以及其余宰辅的关系,均非范纯仁可比。
综合种种迹象,吕惠卿之贬,极有可能引发对新法派官员的更猛烈打击,这绝非吕公著所愿见。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,素来“谨默”的吕公著,也不能不亮出自己的底线了。
整体来看,“慰反侧之诏”是要以彰显“更化”的正当性为前提,通过承诺不再穷追猛打,缓解新法派的不安和不满,从而实现政局稳定。在六月“更化”已大体完成的情况下,稳定符合高氏意愿,也符合旧法派宰辅的利益。
但言路对“慰反侧之诏”则不以为然,接连上奏表示反对。宰辅虽已拟出诏书,却不敢颁降。僵持了十余日,宋廷“始颁甲寅诏书”,言路没有继续发表反对意见。后者的态度之所以松动,当与吕公著的影响力有关,也因为高、吕等删去了对言路利益冲击最大的“言者勿复弹劾”之语。“慰反侧之诏”最终得以颁降,更与当时的形势密不可分,一定程度上也与吕惠卿之贬有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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